保卫基地防空纪事之二
泉吉沟防空阵地
作者：陈茂奇
曾任青海基地空军地空导弹部队第24营参谋长、八团技术处主任、副团职教员
两路行军到泉吉
年11月初，独立第24营开始向青海湖西侧的泉吉沟阵地转移。考虑到向南行经过大坂山，山高坡陡，道路弯曲，且积雪路滑，因此转移方案定为南北两路行军。北线为第一梯队，兵器特种车辆原路回山丹，乘火车军列经兰州、西宁，到海晏火车站下车，摩托行军西行公里，经刚察县城，过泉吉乡到泉吉沟。
南线为第二梯队，为指挥所没备、生活设施、营具、物资等，乘兰空派来几十辆卡车直接翻过大坂山到西宁，向西行近公里即到。我随南行汽车车队当天晚上直接到泉吉阵地营房。过了四五天兵器车辆才到，我放在兵器车厢中一个密封玻璃罐头瓶，里面结了一层薄冰，下面一条大通河银鳞小鱼竞然活了下来。
隋炀帝西巡路线
从西宁翻过祁连山到张掖，再从张掖到兰州，这条路线正是隋炀帝大业5年（公元年）西巡路线。隋炀帝于当年3月率百官、宫嫔，统大军出征，5月到乐都（西平城）陈兵讲武，大猎拔延山。然后入西宁大通境金娥山（宝库山）大宴群臣。再进入浩门川，包围吐谷浑可汗伏允于覆袁川（今永安河谷一带），派兵在北面雪山（祁连），南面金（娥）山，西面泥岭，东面琵琶峡（门源克图峡）等地四面围歼，大破吐谷浑于车我真山。
农历秋7月炀帝东还，经大斗拔谷（扁都口，甘青交界的扁都河峡谷），山路隘险，风雪交加，士卒冻死者过半，宫妃狼狈失相，与军士杂宿山间。及至张掖，再登山丹（燕支）山。炀帝设数十里盛大仪式，接受西域高昌、伊吾等27国使者觐见，以示中国之盛。9月下旬炀帝车驾返回长安。
无独有偶，公元年秋9月中旬，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解放青海西宁后，兵团部和二军奉命从西宁翻过祁连山北进河西走廊，夺取并守护玉门油田。在海拔4米的金（景）羊岭至俄博30公里的雪地上，风雪交加，前卫14团有名负过伤的老战士，虽久经沙场却因体质较弱，难以抵御寒冷缺氧，而长眠于此。二军指战员化悲痛为力量，翻过祁连山连夜端掉驻民乐县城的国民党军第15骑兵旅部和1个团，再一鼓作气解放了张掖、临泽县城。今天部队行军转移，脚下是浓厚、悲壮的历史沉淀。
团长当了“团长”
泉吉沟阵地地处青海湖西侧，是一条东西向溪流形成的谷地，宽约1公里。往上走不远，谷地转向西北，有零星房屋和羊圈，是一个叫切吉的10几户牧民生产队，附近不大的山洞里堆满指拇大的陶制小泥佛。这里距泉吉河、泉吉乡10多公里，大家习惯把此处叫泉吉沟。
营房就修在一条南北向山沟里，从上到下，西坡依次为一、二、四连，每个连队是一座面朝东U型的大院子。沟底东坡为营直机关院和操场，三连在西背后山沟下方出口处，装配、加注、测试设备就近在滩地展开。制导站和发射阵地设在坡顶较平坦的草原上，雷达在西1公里处。坵陵起伏，远处看不到雷达天线。
部队未转移之前，由闲置的探照灯连队在此俢建半地下钢架房。（注：抗美援朝时由三支探照灯光柱交叉光球锁定目标，引导37型高射炮群瞄准射击。六十年代我国高射炮部队已淘汰37毫米高炮及配属探照灯，仅民用打云层防冰雹或人工降雨。据说全国只保留一个探照灯营，用于天安门广场庆祝活动和放礼花时使用）。
钢架房就坡向下挖1~2米，出地面矮墙上有横向小窗户，钢架上放上竹帘和牛毛毡，压上泥巴即成。这里海拔约3米，在9月中旬即进入冰冻期，到11月份已是天寒地冻了。唐朝诗人孟郊诗句“暖得曲身成直身”，高原战士反其意“冷得直身曲成团”。住进钢架房的第一个晚上，房内潮湿寒冷，虽然炉火很旺，大家还是冻得缩成一团，自嘲是当了”团长”了。早晨起来，刘久祥团长来看望大家，风趣地说：不要说你们当了“团长”，连我这个团长也当了“团长”了。
二十四营大换“血”
年夏季，经过一年多了解和酝酿，兰州军区空军决定调换24营领导班子，算是大换血吧。原营长张遵侃调任兰州独五团任副参谋长，30营副营长李渥然（后任8团团长，三基地司令）接任营长。原政委樊维俊调5团政治处副主任，15营副政委肖士元（后8团副政委、17团政委）接任。副政委厐云瑞（后任上海徐汇区组织部长）调本团12营任政委，12营4连指导员夏金定（后转业洛阳检察院）接任副政委。副营长白凤仪调独5团18营副营长，12营一连长崔洪文接任副营长。副营长兼参谋长焦念义转业回山东泰安，本营二连长蒋世业任副营长，15营四连长钟灵山接任24营参谋长。
各连主官也都做了调整。一连长陈宗法转业回常熟，12营一连副连长李光辉（三工班）接任连长。二连长由12营二连狄怀春接任。三连连长赵忠贤调团训练股长，12营三连李群刚（北航）接任。四连长郭君太暂时留任，调12营陈农印任副连长，第二年陈接任连长。
同时营部参谋、干事也转业调走一些人，各连内部也有不少人被提拔。一连七0技师吴仲奎（大师兄）提营作训参谋。七0技师许国兴（二师兄）提营政治干事，后调17团，转业上海普陀区检察院。八0技师陈振远提副指导员，后调团部，转业广州。二号车技师李高彦（五工班）提营政治干事。三号车引导技师荣尼昆任副连长，后调空军高炮部参谋、导弹研究所副所长。引导技师陈柏年调团参谋，又调兰空高炮处参谋，后调空军南京气象学院教授。引导技师茹云福（五工班）调团训练股参谋。我连二排长陈绍松调12营一连副连长，后任连长、副营长。油机技师李克巳调营军务参谋，后调兰空34厂。三排长沈德祥任营技朮参谋，一连事务长马品祥升任营军需助理。
“臭老九”翻身
机遇好好像“排队”，前面的人上了公交车，后面人就站在前端。吴、许师兄走后我成了战备一号班。北京工业学院毕业分配来的赵国欣，高承善分别到四号车任七0，八0二号班技师，我也是大师兄了。然而我们这批一号班技术骨干，因为“臭老九”身份，竞然被排挤在入党大门之外。“臭老九”是文革时期专用名词，后人也许难以理解，特作说明。建国初期定地主分子、富农分子、反革命分子、坏分子为四类分子。年后增加右派分子为五类分子。文革中间又增加叛徒、特务、走资派、知识分子成为九类人员。其中知识分子不是敌我矛盾，只是有点“臭”而已，故名“臭老九”。24营由杭州空5军组建，当时五军政委陈励云是林彪死党，宣传极左思想。组建24营挑选的也都是各单位“红人”。而所挑选的一连指导员洪胜友更是左得出奇。入伍半年的新兵可以入党，因为他们帮厨、打扫厕所是“朴素的阶级感情”。我也同样也帮厨打扫卫生，但臭老九坚决不能入党，“你看知识分子思想多复杂，做好事还不是为了入个党！”
导弹学院三工班出身的李光辉调来当连长，很快发现24营组建4年来几乎没有发展过大学生党员，而大学生是高度机密导弹部队的技术骨干和政治中坚力量，这很不正常，也很危险。当时非党员一号班技师有收发技师任廷臣，天线技师高宏恩，指令发射技师王文彬，引导技师闫本山，指令产生技师邹怀云，和座标技师的我。经过李光辉连长的力争，再加上副政指陈振远配合，高宏恩、闫本山率先入党，我们后面四人也陆续入了党。年6月5日我被批准成为无预备期中共正式党员。
青海湖畔“天鹅湖”
部队吃水用水，要每天到泉吉河去拉，一桶一桶地装满水罐车。能争取出去拉水是件美差，可以看看泉吉乡的街道民居，可以在泉吉乡唯一的百货商店看看美丽的售货员姑娘。冬天泉吉河冰层厚，砸冰拎水桶困难，于是改在泉吉沟下游临青海湖不远处不冻泉里取水。年5、6月间，一连战士们到湖边拉水，捡回80多只小天鹅，毛绒绒的不怕人，十分可爱。大家喂以剩饭，菜叶，小天鹅也吃嫩草，最喜欢吃麻黄草。养到秋天存活30多只，不幸的是它们在集体向海湖逃亡途中，被三连喂养的狼狗咬死一大片，只追回来2只。
物以稀为贵，它俩成了全营的最珍贵的宝贝。它们经常从一连下坡逐跑起飞，空中盘旋两圈再落下来，成为24营独特景观。年春节前，兰空文工团来部队慰问演出舞蹈《红色娘子军》片断，随着演员起舞，两只天鹅也起跑、腾飞，在空中绕圈。事后演员和观众齐声说：我（你）们演得是《红色娘子军》，你（我）们看得是《天鹅湖》！
机动拉练到天峻
年9月，发生了9.13林彪叛逃坠机身亡事件，黄永胜、吴法宪、叶群、李作鹏、邱会作等死党被抓，空军和各军区空军被“军管”，地空导弹部队的机动行动被严格限制。整装待发的12营，准备到云南麻栗坡中越边界参战驻训的行动被取消。年底毛主席发出部队要拉练的指示，各地导弹部队这才解禁，开始了带兵器机动拉练。当时24营携兵器拉练目的地是公里外的天峻县城。营里兵器特种车辆主要为前后驱动带绞盘的“解放-30A”，及带高射机枪的履带牵引车。满装车队行军时速为30公里，摩托行军经5小时到达天峻。
行车途中有几群黄羊与汽车赛跑，非要超越车前横穿马路不可。好在车速不快，奋力的黄羊实现了超越汽车，也超越了它们的梦想。我是座标技师，和团技术股助理张学廉同押座标车，车后挂噐材拖斗车厢。司机是江西籍老兵小吴，车速越来越快，中途下来检查发现器材拖斗车不见了。回头找到翻在路边的拖斗，结巴的小吴吓得更结巴了。后经几个方面联合调查，认定是牵引杠质量存在问题，并非人为事故，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兰州军区冬季机动拉练翻车事故频发。听说兰空30营拉练翻了一号天线收发车，5团报兰空并兰州大军区。大军区值班参谋认为不过是翻了一辆有编号的汽车而已，没有必要报总参。等总参追问下来才知道，地空导弹部队“全营一杆枪”，造价占全系统1/4的雷达一号车翻了，在总参地图上就抹去了一个防空营的红点，属重大事故。
当时有个说法，红旗二号地空导弹系统装备造价0万元，制导雷达装备占一半，天线收发车装备占制导站造价的一半。为什么文革初要等2年才能接装，就因为天线收发车制造困难。听说车里某高精器件要用爆炸法产生，百次爆炸难出几件成品。
肝炎风和“一号病”
青海湖边除了水禽外还有野兔、野鸡、黄羊、狐狸、猞狸，还有一种身长和尾巴各有半尺的跳鼠，尾端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绒球，跳一歩一米多，追得我眼冒金星，无可奈何。还见过筷子粗细长短的小蛇，踡缩着晒太阳。部队周围黄（野）羊甚多，司机们在草原训练，围绕黄羊绕圈行驶，逐渐缩小，终于抓住两只黄羊。炊事班做出的红烧黄羊，肉味羶腥，纤维粗似牛肉。年夏季，泉吉附近几个赶驴车回民，因煮食路边旱獭肉患鼠疫（一号病）死亡。青海省政府下令迅速封闭这一区域交通，防止传播。部队向东进矿区和西宁道路封闭，为保障部队生活供应和战备需要，我营车辆向西经鸟岛、黒马河，从青海湖南岸青藏公路绕一大圈到达西宁。好在有惊无险，鼠疫没有传播。年春季，可能因为蔬菜少，食用就近宰杀的牛羊肉增多；也可能是水源泉水因牛羊饮水卫生条件差，使部队刮起了“肝炎风”。三连事务长马景球因后期肝腹水不治而亡，还有不少医院住院治疗，黄胆指数和转胺酶居高不下。肝炎风刮得24营人人自危，无心学习训练，也影响了部队士气和战备。兰空对此极为重视，卫生部门派专门人员来营调查。通过水源整治，粮油副食肉食蔬菜严格把关，伙房灶具卫生整治改进，普查肝病一旦发现严格隔离、防止传染等措施，使肝炎风终于平息。
驻泉吉期间，24营有两位同志牺牲。他们是为了保卫祖国领空，保卫基地安全而死，他们的死重于泰山。烈士的忠骨埋在青海高原，24营与恶劣环境作斗争的事绩也将永垂史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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